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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新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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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豫章到玉娘處誠誠懇懇的拜了四拜。玉娘見她瘦了好一圈兒,早心軟了。說來玉娘也差點叫親娘王姥姥坑下十八層地獄,竟是與孟豫章同病相憐,便把心裏的不喜丟到九霄雲外,忙把女婿從地上拉起來:“好孩子,罷了,我都懂。”

孟豫章一臉羞愧:“糟蹋岳母一片好心,是小婿的不是。”

玉娘道:“罷了,白饒一頓打,那是你爹,又能如何呢?貞娘沒同你鬧吧?”

孟豫章搖頭:“她……就是性兒太好了。”

玉娘放下心來,女人家最怕得罪了丈夫,日後無法立足。雙福自是幫著她小姐,聽孟豫章說起,才知道林貞真個沒失禮。

孟豫章又道:“今日小年,我去師父家請安了。家裏還有宴不得閑,是以沒送小姐回來。明日一早再套車送她歸家過年。”

玉娘有些意外:“回家過年?”沒聽人說起過此事,莫不是有甚變故。

孟豫章忙道:“岳母休多心,是小姐守禮。因有孝在身,萬不肯前頭去赴宴,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屋子裏豈不可憐?小婿之意,不如送她回來母女團聚。日後怕少這些機會了。”

玉娘方高興起來,忙道:“你想的周到!你們幾時回來?我好使人買菜。你明日也留下一起吃過飯再走。”

“小姐怕也想岳母,我一大早同老太太請了安就來。”

玉娘忙不疊的說:“好,好。我去買那丫頭的愛吃的。是了,你回去替我帶句話兒,就說她前日叫我打聽的事兒我已經送信了。”

“何事?可要小婿幫忙?”

“不是甚要緊的,”玉娘笑道,“她要我問問她表姐許人了沒有,打小一塊兒長大的,盡想著淘氣。”

孟豫章又囑咐道:“岳母有甚跑腿的事,只管叫小廝來我家送信。我如今長大了,可以四處走動,些許小事休勞煩旁人,欠了人情不好還的。”

玉娘聽他半大孩子說這話,忍俊不禁,哄道:“好,哥兒長大了,以後我只管靠哥兒養老。”

玉娘一副慈母模樣,讓孟豫章有些懷念:“原該的,她替我盡孝,她不得出門,我亦要替她盡孝才是。”那個時候,他娘也是這樣溫柔的看著他。一晃,十來年了……

小年夜是節,家上下人等都要一齊吃飯。若是陪長輩玩笑,小輩的孝倒也可以不守。規矩之事,只要不是拘泥人家便不會定的太死板。只是孟二老爺如今還不能起床,到時赤剌剌的少一個老爺,太夫人不免看著不高興。林貞便咬死了守孝之事,死活不肯赴宴,才不想大過節的看人臉色!

常言道百善孝為先,她要守禮,旁人挑不出錯來,只得放過她。正巧下午收到孟豫章的口信,知道明天有人送她回家,高興的在屋子裏收拾東西,更不想去了。

三小姐新近交了林貞這個朋友,猛要分別,竟生出十分不舍。吃了飯也不看戲,溜到林貞屋裏來瞧她打包。

林貞一面在屋子裏走來走去,一面對三小姐道:“你又逃席,仔細老太太生氣。”

“有三嫂一個人,趕上大鬧天宮,誰能知道我逃席?”

“我看你面上淡淡的,有甚不高興的事麽?”

三小姐道:“無事,就是想著你還有娘走動,我沒有,心裏想來。”

林貞聽的惆悵:“我也就一個娘了。”

“那日你嚇孟二老爺說的話,我還當你跟你娘不好呢。”

林貞笑道:“再沒比她賢良的人了,我有時都怕她軟弱,一個人頂不了門戶。虧的你四哥無事去走走,我才沒日夜懸心。那日是專嚇人的,幸而她沒聽見,不然不知如何難過哩。那日是我口沒遮攔,說錯話了。”

“繼母這樣的,真個少有。”

“你真心待人,人自然真心待你。”

三小姐搖頭道:“那是沒遇上白眼狼。”

林貞笑道:“遇上又如何,我只盡我的心。我不輕易認人,認了便不後悔。實在傷我了,只管不理便是。好不好,至少那個時候我跟他處的好就是了。”

三小姐從未聽過這樣的說法,一時目瞪口呆。

“哄你呢,世上哪那多白眼狼了?無非你對我好,我對你好罷了。”

三小姐晃晃腦袋道:“哎哎,大過節的不參禪。好姐姐,你回家必能出門走親戚,替我帶幾朵花兒回來好不好?大冬日的沒有鮮花戴,家常又不好穿金戴銀,頭上光禿禿的不好看。”

“小事,我原也這麽想。不獨理由,你們姐妹都有。”

“那可使不得。”三小姐道,“我要你幫忙買兩朵兒是嫌棄婆子買的不好看。若我們姐妹都有,豈不是要你破費?我可沒這個臉皮。”

林貞撲哧一笑:“你若要金花銀花是我破費。要幾朵絹花兒也要論錢,我可不好意思。進上的絹花是貴,然我這等人有錢也無處買。外頭綢緞鋪子裏紮的能值幾個。你休嫌棄我沒門路便是。我在你家吃穿也是錢哩。”

聽林貞如此一說,三小姐只好罷了。又想閨中姐妹互贈禮物也常見,林貞買的花兒不差,她便趁著年前做幾色針線來,到時候做回禮就是了。

次日一早,孟豫章果然套車送她回家。出得大門,孟豫章忙隔著簾子道:“對不住,昨兒爽約了。是我孟浪,未曾想老太太不許你出門兒。”

林貞一掀簾子,俏皮的道:“我記著呢,寫在本子上,待你日後還我!”

孟豫章一笑:“我欠的可數不清了。”

“可不是,欠我一回出門逛,一回出城。”林貞掰著指頭算,“今日你跟車,先帶我去鋪子裏買些花兒首飾,省的年後姐妹們磨我。”

“三妹妹……辛苦你了!”

“胡說甚?”林貞道,“那不是我妹妹,叫你道謝來?我們姐妹的事,不與你們男人相幹。”

這話聽著就親近,孟豫章笑道:“是我錯了,賠你一盒點心可好?”

“行!我們先去陶然居稱二斤。再與老爺太太稱二斤,唔,買些果脯兒,若老爺過年能喝酒,正好下酒。”

好個賢良之人,孟豫章心裏美得很。忙道:“該我買的,你雖不缺,也休破費。不然襯的我不好啦。”

男人學承擔責任之時,萬不可輕易打破他。林貞點頭道:“聽你的。”

商議定,孟豫章先打發人去玉娘處報信,只說帶著林貞逛街去,省的她等的心焦。次後,兩口子帶著一串兒丫頭仆婦,橫掃了一番。有帶給承平公府諸位女眷的零嘴兒,也有林家要用的年貨。趁機繞著看了一回她家買來出租的屋子,見住滿了舉子,放下心來。又想起日後接玉娘一齊住的打算,嘆了一回——這裏還是太小了!

回到林家,玉娘自是歡天喜地張羅各色吃食。孟豫章在家,跟林貞通說不了幾句話。到林家反而自在些,二人縮在林貞的屋裏邊下棋邊閑話。一時林貞輸了,惱的推棋子道:“不下了,盡是劫道挖坑埋人之事!這個不是好東西!”

雙福撲哧一笑,林貞算聰明的,偏於下棋一道上死活不開竅。孟豫章讓了三子都差點叫殺的片甲不留,怪不得要惱。

孟豫章無非是陪林貞玩,見林貞惱了,陪笑道:“是不好,以後咱都不下了。是了,你會彈箏,我還不曾聽過哩。”

說起箏,林貞想起一事來,忙道:“我昔日聽過一曲,名曰《臥龍吟》。譜兒記不真了,卻還能彈出來。只是原是琴曲,箏總彈的不對味。我彈出來你記著,回頭你用琴彈一回我聽聽。最是悠然自得臥龍生,我最愛此曲的!”

“快彈來!”

林貞架好琴,纖手觸弦,曲子如流水般傾瀉而來。《臥龍吟》是那個世界八十年代拍的《三國演義》的插曲。當日諸葛亮唱空城計時,電視裏彈的便是此曲。她原會鋼琴,如今多年未練習,鋼琴是再不能了,基本功卻在——記個把心愛的曲譜,不過到手擒來。《臥龍吟》十分悠然,又加入了和弦,比傳統曲目豐富精彩了十倍不止。國人在音樂一道上,並不擅長。取人之長,避己之短,作出來的曲子便可用驚艷形容了。

一曲終了,孟豫章已站了起來,驚呼:“何人所作!?”

林貞搖頭:“一浪人彈奏,我記著曲子,人卻找不見了。”

“可惜了!”孟豫章滿面惋惜之情掩蓋不住,“我還當是你做的哩。手法全然不同,極有趣味兒。”

“我哪能?”林貞指著箏道,“你看看我彈的曲子,也就這麽著了。不好不壞的,可不敢欺世人。何況本是琴曲,我又不會琴,再沒人信是我作的。”

“琴有何難?我教你便是。”

林貞燦然一笑:“本子上可又記上一筆啦!”

孟豫章也笑了:“我債多不愁了!”心中默道:橫豎把我自己賠給你吧。

林貞見他這樣,又道:“你說,琴的聲音那樣小,臥龍先生到底怎麽讓司馬懿聽見曲子的?莫不是光看著就嚇跑了吧?”

“哪有甚空城計?”孟豫章拍掌笑道,“都是市井話本子,正經的《三國志》可一字未寫。說書人的故事裏,臥龍先生多智近妖了。人哪有那等聰明的?再無人能勝天,便是臥龍先生也不行。否則何以遇上阿鬥,便無力回天了呢?”

林貞原想調侃,不想孟豫章說出一番道理來,卻也有趣:“多虧了故事,不然哪有《臥龍吟》這樣的好曲呢?橫豎我是要謝那寫故事的人!”

“正是!”孟豫章道,“說來琴聲也著實太小了些,不如箏清亮。”

“故箏以悅人,琴以悅己。道不同耳!”

“你也信這個?依我說,甚悅人悅己的,不過是酸人酸話罷了。我悅己,亦想悅人,只如今無人肯聽罷了。”

林貞故意嘆道:“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!”

孟豫章哭笑不得:“借你箏一用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今日非得奏一曲高山流水不可!”

林貞大笑,笑畢又頓了一下,道:“還記得我那句話麽?”

“哪句?”

“君一,奴一……”

“家一,萬事一也!”孟豫章鄭重道,“人生孤寂,難尋知己。惟願得一人心,白首不相離。”

“我會記著。”

“嗯,記一輩子!”

“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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